那姑娘,肯定与”七步楼“有关(刘景彦,七步楼征文优秀奖)

江朵第一眼看到那三个字时,一下子愣住了。他屏住呼吸,目不转睛,那情景,像士兵在靶场上即将扣动扳机。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把目光从楼顶上移开,思绪依然缠绕在那三个字上。

 “七步楼“,”七步楼”,他反复咀嚼,仿佛嘴里有块有滋有味不易嚼烂的东西,咽不下去,又舍不得吐。

江朵对“七步”俩字的关注,最初起源于一次无关紧要的旅行,至今,他还时常想起那个姑娘。就像诗人韩作荣,当年在毕节火车上的偶遇。

 姑娘是从始发站算起,第五站上车的,当时江朵独自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座位。在他的对面,同样有一个男生靠窗坐下,块头很大,一个人半躺半靠,占了座位的三份之二。刚开始,姑娘走过来并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最后才发现没有比较合适的座位,然后再转回来。她站那左右打量了一眼,对江朵很客气地说:

帅哥,商量点事,能不能调换一下座位,你到那边去。她用头和手同时示意,头摆动的幅度不大,辫稍未动。手也随便地指了一下,很快放下来,然后大方地盯着大致,等待回答。

江朵没说什么,按理说,他可以不离开,只腾出一个人的位置。一般情况下,年轻的女孩都不愿意和陌生的男士坐在一起。怎么说呢,不只是预防咸鱼手,有同伴,都喜欢坐一起方便。江朵动作麻利,姑娘很满意,除了说声谢谢,还朝他微笑着点点头。看的出来,那笑容不是敷衍的,是发自真心。姑娘让同伴靠窗坐下,她坐在外边,和大致一道之隔。

姑娘的两条发辫很显眼,一个字“长”,穿过双肩还没打住,仿佛在腰际也只是叫了个暂停,像河边下垂的柳丝,大有不达水面不罢休的趋势。如果附近有一座小桥,站在小桥上欣赏,那一定是一道美不胜收的风景。

江朵被感染了,他痴醉的不仅仅是发辫的本身,还一厢情愿地联想,做了许多的假如,好像姑娘是他的恋人,已婚妻子,他有能力左右她的发型。

假如把两条长辫松开,散散地顺肩披下来,肯定会有另一番景色。若再配上一双高跟鞋,走起路来一颤一颤地,让飘发随之起舞,一定是高山流水,瀑布倾泄。那时,飘逸二字用在这里再恰当不过。如果发布在抖音上,配上音乐,点击量一定不俗。

如果再把两边的发丝抽出几绺,单独地编成小辫,然后交汇在脑后中间,再编个总辫垂下去,形成第二道风景,会显得更漂亮。

如果……。那样就不是传统的美了,传统的美应该和古文化沾边,延续不变就是继承。江朵听母亲说过,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女性,基本就流行两种发型,一种是齐耳短发,俗称青年头,像刘胡兰,那样。另外一种就是两根发辫,尤其是未婚的女孩。等结婚了,就嫌麻烦了,不过这么长的,似乎也不多见。

江朵边想边修正自己的坐姿,刚开始他就没有坐正,俩腿占了人行道的半边。这是同坐的男生造成的,他就像只烤箱。烤箱动了点,他也跟着动了点,动的时候还不忘抬头,偷偷瞟她一眼。

很快,江朵在她俩的对话中,知道了姑娘的名字。她叫芳芳,同伴叫格格。用现代的审美评价,“芳芳”之名有些土帽,和上世纪流行的辫子一样,太多太普遍。

姑娘似乎早就察觉了江朵在偷偷地观察她,仿佛是为了报答他的让座之功,没有用任何厌恶的表情回敬。她专心致志地和同伴聊天,聊到得意之处,还会抿着嘴笑。她和同伴的话,时大时小,即便是小声嘀咕,江朵也能听得到。有时,她也抬头环视一下车厢,自然也会顺带拜访一下江朵。说是顺带也不贴切,应该说是专门,有意的,其它的都像是做掩护。

江朵尽量不和她的目光交汇,好像她也注重这一点,时刻为自己体面的回避把握尺度。中秋刚过,天气还不算太凉,她下身穿一条半新的牛仔裤。让江朵颇为顺眼的是,她不像有些女孩子为了赶时髦,在膝盖处人为地割上几个窟窿,美名曰乞丐服。她也没穿流行的少半截袜子,露着脚踝。她穿白色矮靿的休闲鞋,鞋带五个扣眼一系到顶,捂的很严。她上身穿的更加严谨,红色外套,里面的黑色圆领毛衫,满满的包裹脖颈。看意思,要不是车厢太热,外套也会把纽扣扣上。

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怕暴露出来被人看到。江朵紧急搜索了一遍,像翻书,从上到下,当然只能是表面。她没有化妆,皮肤也算白净,看不到项链,没戴耳环,这样朴素的装束到散发一种朴素的美。他断定她是个趋于保守的姑娘,除了脸和手,不该露的地方一丁点也不肯露。不给异性任何联想的诱饵。江朵对她的看法不由得暗自上了个台阶,在对异性的爱慕里舔加了敬佩的成份。毕竟两者是有区别的,前者可以只凭外表,后者则比较严谨。他把手机打开,边看手机边有意无意地听她和同伴的对话。

她们好像接着候车时以经讨论过,而又暂时搁置的话题,说起有关“七”的故事,江朵起初觉得好笑,渐渐地也被带进去了,听的越发认真。

你知道有多少明星是七月份生的吗?芳芳问格格。她的坐姿有些依偎,辫子甩在胸前,此刻专注着手机,问话时头都没抬。明星几月份生的,仿佛跟她有密切的关系。江朵不讨厌追星族,那是个人喜好,就像有些人爱钓鱼,有些人爱打牌那么简单。他把歪过去的腿略微正正,仿佛是在跟她划清界限。

刘涛就是,还有景甜。刘涛演过《外来媳妇本地郎》,还有《琅琊榜》。可惜,这两部剧我都没看过,同伴不无遗憾,点点头回应。

刘涛是七月十二日的生日,明星里面还有马天宇,也是七月十二日。不过她俩不是一个年份,刘涛是七八年,马天宇是八六年,她俩整整差了八岁。

看来她对明星有研究。江朵又把腿收了收,彻底坐正。不过他很快又改变了主意,把右腿再次歪了过去,似乎骨子里不想与她完全切割。其实不管坐正还是坐歪,都是一个样。江朵心里说研究点什么不好,非要研究明星。他倒是听说诺贝尔奖得主,出生在三月份的居多,而大多数科学家,则出生在十二月份。他不崇拜明星,也不刻意崇拜科学家。只是信奉我就是我,人不努力,连个好工作都找不到。

七月是有名气的月份,许多著名的大事件都发生在七月,这个叫芳芳的又说。

比如七月一日,党的生日。其实七月二十三日才是正日子。香港回归确实是七月一日,九七年的事儿,这差不了。格格你说,国家举办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也和民间一样,找算命的掐掐好日子。

不知道,猜不出来。

她把头稍微偏转,扫了一眼大致,大致无法断定是否征询他的意见,没敢冒然插嘴。

牛郎织女鹊桥会是七月七,农历的七月七,中国人的情人节。听说那天正中午,躺在黄瓜架下,只把大腿根以下曝露出来,使劲晒,能治好寒腿。还有民间传说那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心诚,躲在黄瓜架下,可以偷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可惜以后有个七七事变,日军全面侵华,这可恶的小日本。说不清她俩谁带动了谁的情绪,俩人同时撇了撇嘴。

七月,除了牛郎织女鹊桥会,还有许多流传的典故。江朵喜欢看百科,脑海里一下子涌出了不少。姑娘家聊天他不好插嘴,人家会认为轻浮,刚刚认识,如果旅行在外,出国出省出地区,仅凭一份方言就可以断定是老乡,还可以搭搭话,套套近乎,一路相互照应着点。

随后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列举了许多与七有关的故事。比如北斗七星;七剑下天山;七擒孟获;开门七件事。还找出了外国典故,说上帝造人花掉了七天的时间。具体怎么造的,是先造的男人还是先造的女人,没说。

北斗七星江朵是知道的,至于都是什么星他可说不上来。只知道前面的一个叫“天枢星”,末了的一个叫“摇光星”。他赶紧又百度了一下,仿佛他就是课堂里的小学生,老师已经提问同桌了,生怕老师搂草打兔子,顺便摸到自己。

《七剑下天山》又是一道题,哪七剑?真是活到老学到老。梁羽生的小说被改编的不成样子了,只图个热闹,杀杀打打,都是奇招,看着过瘾。好想变成其中一个侠客,飞檐走壁,英雄救美。怀里抱着个小美女,边摇边喊:喂!喂!喂!醒醒呐。他又偷窥她一眼,心想要是这个芳芳,他心跳有些加速。

《七擒孟获》是三国故事,说诸葛亮何等本事,治人治心,七擒七纵,让一个人彻底的心服口服,这不容易。那孟获也确实是个草包,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都六次了还没长进,干脆拜诸葛夫人为娘,得省多少事。开门七件事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至于上帝造人用了几天,江朵笑出了声,两个姑娘同时则脸看他。

 后来她俩又谈起了“七步诗”,并小声背诵:煮豆燃豆桔…..

假如我有个草堂,我说的是假如,就像杜甫的茅屋什么的吧,我就起名叫“七步居”。她说“七步居”三个字,右手食指一上一下,像用刀切什么东西,语言配合动作,说话一字一顿。

如果有书房、画室、工作间什么的,就叫“七步阁”。这次她手没动,只是嘴说,声音却调大了点。要是有了楼房就叫“七步楼”。

 “七步楼”做什么用她没说,不知是没想好,还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说那三个字拖了点长音,很认真,看了表情让人遐想。

要是有了另一半就叫“七步郎”,有了小孩子就叫“七步童”。同伴贴近她耳朵,神神秘秘,末了还看了眼江朵。

离得太近,尽管江朵没有完整地听清楚,他还是举一反三,推断了全部。芳芳掐了一把同伴,可能力道太大,同伴差点蹦起来。她又看一眼江朵,那意思,不能让他听见。女孩都是这样,这种场合有些言不由衷,仿佛这样才算睿智。江朵插话了,他觉得此时插话不算不礼貌。他先”哎”了一声,算是清嗓子,打个招呼,然后说:我总觉得“七步”跟“七步诗”有粘连,挨得太近,有些伤感。

她笑笑,坐正,两条发辫也各就各位。

怕什么,又不是乌云。她故作风平云淡。即便是乌云,指甲块那么大又能怎样。人们总爱拿几句古话吓唬自己,专门找着和现实生活对号入座。就拿“七步诗”来说,内容是兄弟相煎,豆在釜中泣,听起来够绝情的。别说用她来命名什么,就是念念字也怕粘上晦气,其实毫不搭边。古为今用,说的是什么东西都要发展,不断地花样翻新,赋予新意。我们把古代的东西搬出来,一是要展现老祖宗的智慧,二是要求新发展。曹植用豆和豆枝锅里煮锅下燃,提醒兄长曹丕,不要忘了一母同胞之情。假如拿来翻翻新也未必不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俩兄弟不求别人,一个在锅底下努力,一个在锅上边加油,一顿美味就好了。

她拍拍手,好像她就是大厨,刚刚做好一桌美味,等待大家的品尝。紧接着她又是一番阔论。

七步的谐音特好,可以派生出许多正能量的词汇。你比如“齐步”,表示万众一心,以排山倒海之势奋勇向前。“起步”则表示一切事情的开始,射线的原发地。再说,用曹植的“七步”吸引人们的眼球,后面的“诗”字就别要了,等于好坏做了切割,也是对古为今用很不错的尝试。

江朵很喜欢她说话的样子,像自然喷涌的山泉。看她穿戴的那么传统保守,思想却很新潮。不管她说的对与不对,合理与否,他都一个劲地点头,也并不在意对方想表达什么。

姑娘比他早一站下车,她下车的地点让江朵高兴。如果她的家也在这里,那就再好不过了,一站地。江朵的家也在这里,说不定早晚遛弯就能遇到。如果姑娘只是探亲或者在这里工作,前景也是光明的,见面的机率百分之百。星期天在她下车的站点看看,没准就能碰到。再见面时可就是老熟人了,打打招呼,聊聊天,顺便要求加个微信。

江朵是目送姑娘下车的,他始终盯着她的背影不放,那两条与众不同的大辫子。刚才在她起身转动的霎那间,辫梢还在他的脸上亲吻了一下,她拧动的太快了,像拨浪鼓。她似乎也有感觉,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走的时候朝他点点头,算是招呼。大致则关切地起身,说一声:下车了。

江朵是盼望她回头的,而且希望是两次。那样足以证明,姑娘对他的印象正面,还有回睦加深的必要。

姑娘真的回头了,第一次回头是快要走下车门时,朝这个方位扫了一眼。下车后在汽车开动前,又回了次头,这次是概略性的,她根本看不到江朵,像告别一次日出,简短而又自然。

她是这里的主人么?

江朵左看右看这里的环境。

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商业街,在县级城区也算是最繁华的地段。“七步楼”坐北朝南,基本属于独立建筑。左右两个邻居都不紧挨,各有三米多的过道。很显然,“七步楼”三个字不能像居民小区那样,把楼区楼号标注在楼房的左右两则,那样不太醒目。“七步楼”从地下室算起一共五层,顶层女儿墙不算太高,在女儿墙稍后还有个半圆形的半层建筑,“七步楼”三个字就安装在上面。看意思是木质,有霓虹灯装置。

短短几个月她就实现了自己的夙愿 ?江朵又是一连串自问自答。那一定是在他和她相遇之前,这个楼就有了,就属于她家了。还有一种可能,这楼是她的朋友或同事的,她受到了邀请为楼房命名。会不会是格格家的?起这么个洋气的名字,家里有真金实银也说的过去。再不,此人也有这种想法,喜欢“七步”两个字。

 “七步楼”,七步楼”,大致默念着穿过街道。不像是住宅,今天他要进去参观一下,他并没有理会门前的牌匾。

登上七步台阶,江朵没有即刻推门进去。他想,要不要买点礼物,比如七月份的花朵

荷花出水即谢,大致不喜欢。葵花、槐花不能送人,适宜的也就是紫薇花和彼岸花了。

江朵又觉得好笑,情况还没搞清楚,买什么花。到是要想两句合适的话,真要是遇见她作为祝福。哪两句话比较合适呢?

他很快推翻了自己的预案,如果她真是这栋楼的主人,那怕是这栋楼主人的贵宾,他想他也只能是敬而远之。

一个身影似曾熟悉,似乎在楼梯拐角处等他。大致不容多想,赶紧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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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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