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东兴文两篇:夏天最后一朵玫瑰、柴门鸟雀噪

于东兴先生近照

夏天最后一朵玫瑰

河面上,开着荷花,荷花对面,有人在唱歌。歌声飘过嫣红碧绿,声声入耳:“夏天最后一朵玫瑰,还在孤独的开放……”走出好远,歌声还悠悠飘来。我放慢脚步,侧耳听去,刹那间,忽然想起几十年前那个难忘的夜晚。

那是我到师大报到的那天晚上,学校举办欢迎新同学晚会,我们挤在第三饭厅,看高年级同学的演出。前后十几个节目,载歌载舞,热情奔放,只是饭厅里回音较强,大多听不真切,留下印象的只有两首民歌。一是《妈妈我要出嫁》,歌曲风趣诙谐,几个女同学表演夸张,唱的也好。印象尤深的,是一位高个女同学唱的另一支民歌,那委婉忧伤的旋律,一下子吸引了我,也永远记住了那首歌的名字——《夏天最后一朵玫瑰》——单单这个名字,就让我无法忘怀。晚会散去许久,那委婉忧伤的旋律,仍在耳畔萦绕。

那场晚会,说的确切些,是那首歌唱玫瑰的歌,对生命最后的灿烂即将逝去的那种忧伤,打动了我的心。后来,我在书店买到一本《外国民歌二百首》,方知《夏天最后一朵玫瑰》是爱尔兰民歌。(《妈妈我要出嫁》是俄罗斯民歌。)我对照歌本,一句一句哼唱,竟学会了这支歌。下晚自习后,我一个人走在铺满月光的甬路上,常常情不自禁地小声唱起来:

夏天最后一朵玫瑰,

还在孤独的开放。

她所有可爱的同伴,

都已沦落凋亡。

再没有一朵鲜花,

陪伴在她的身旁。

映照她绯红的脸庞,

和它一同叹息悲伤。

多年以后,当我听到这首歌,仍然沉浸在它委婉的旋律中,感到心灵在轻轻颤抖;当我一个人走过一片树林,或骑着自行车在林荫道上行进,常常不知不觉间就唱起这支歌,唱着唱着,一种无名的感动,乃至万千心事难寄的情怀,便悄悄涌上心头。

是“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那样生命短暂的心灵细语,是“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那般伤古怀今的旷古幽思,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只一二”那种无法诉说的情感……我也说不清楚。但一想起这首歌,往昔那些最后的留恋,就像夏日凉风那样在眼前闪过——野外最后一朵野菊花,小院柿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天边消失的最后一缕晚霞,最后掠过头顶的雁阵,早春最后一片雪花……那些最后的美丽,总是让人难以忘怀。我知道,花开花谢,草木枯荣,动植物的生命循环,本无所谓忧伤、悲哀,但草木花朵寄托了人类的丰富情感,伤春悲秋也就成为历代文人伤时感世的寄托。《夏天最后一朵玫瑰》就是这样,将夏天最后的玫瑰,染上一层孤独和忧伤的色彩。

这首歌能传遍世界,也许就在于它道出了人生一种最基本的 情感和思绪。尽管东西方民族在思维方式、文化信仰等方面存在差异,但在精神世界里,的确有一些共同为之歌哭的东西。想到此,我深感我们国家提出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重大命题的伟大价值,它指明了整个人类社会未来发展方向,不仅具有深厚的东方文化底蕴,也有坚实的人类共同利益支撑,因而得到国际社会广泛认同和支持。

我未见过夏天最后一朵玫瑰,但每当想起这首歌,几丝淡淡的忧伤掠过,会更加珍惜头顶的阳光,脚下的步履,远方的田野山川,还有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23.8.20。

柴门鸟雀噪

——乡村记忆(5)

我居住的小城,许多居民楼的窗户都罩在金属网格里,里面的人和物都被密集的网眼封锁着,给人斑驳局促之感。一些独体二层小楼,甚至连房带院子,统统用钢筋铁网罩起来,有的更乃用玻璃来个全封闭,将空气也挡在外面,只要不打开上面的窗子,连个小虫也别想飞进来。即使鼓上蚤时迁,也要望而兴叹。

面对封闭的铁窗天网,我不禁想起往昔乡村几乎不设防的柴门院落。

那时,村子里少有砖砌高墙,一家家用高粱秸子“夹”起的“寨子”,彼此相接,簇拥起一条条古朴的街巷。“排子”(院门)也是秫秸编成,与寨子俨然一体,散发着田野的气息。在远一些的山村,一块块未经打磨的石头垒砌的院墙,一簇簇蜀葵或野菊花掩映下的荆柴之门,还带着山野的呼唤。在边远之地,也许还有沿袭祖上雕梁画栋却早已斑驳的木门,让人抚摸到岁月的颗粒。

不管是排子、木门,还是荆柴之门,白天都很少关闭,来了串门的,找找借借的,随手一推,可径直走进院子,在当院喊一声:“他大婶,家里来客了,有白面吗,先借半瓢!”屋中的大婶,会忙不迭地搭话:“是老嫂子啊,有,有!”说着就迎出来……那时邻里之间,找找借借的事情很多,大妈大婶们闲下来也经常串门,谁家老人有个头疼脑热,邻居们都会三三两两前来探望。乡情友情就在这一来一往,一借一还之间传递着,承续着。那些朴实的寨门,目睹了乡村一幕幕温情脉脉的瞬间。就连院里的瓜蔓,长着长着,就爬过寨子,在邻家开花结果,引得蜂蝶飞过来飞过去。颇有“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的意味,只有院子里的公鸡母鸡,冷冷地瞧你几眼,又埋头觅食去了。

院内房屋,也疏于防范,人们下地出工,房门都虚掩着。外出上锁的,也是当年流行的那种长锁,看上去很坚固,其实形同虚设,用一截铁丝,甚至一根木棍就能捅开。钥匙大都搁在门框上,孩子放学,伸手就可摸到。孩子进屋,把书包往炕上一扔,拿块饽饽,就和伙伴玩去了。出去时将门随手带上,或干脆扬长而去,鸡呀狗呀任由来去。也有的把钥匙放在鸡窝上,窗台上,上边压块砖头,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那年月,也偶有入室偷窃的,一旦发现,村里的大喇叭就满当街喧嚷。很快,偷窃之事全村都知道了,偷窃者从此别想在人前抬头。强大的舆论力量,传统的道德力量,比钢筋铁网还要厉害。因此,即使农忙时节,全家老小齐出动,也不用担心家中失盗。

想那时,乡村一扇柴门,几扇木窗,吱呀一声推,有清风徐来,有落叶扑面,有雨雪飘过,有紫燕出入,有鸟雀飞落叽喳,有乡邻信步而来,有顽童嬉闹追逐……哎,乡居柴门虽简,却何陋之有!

怀念归怀念,从乡村出来的人,住进高楼林立的小区,已经回不去了。日子久了,也渐渐习惯了钢筋水泥夹缝中的日子,甚至习惯了网格中的生活。我想,在城市治安和社会文明越来也越好的情况下,那些冰冷的钢筋铁网,终将会从城市里消失,让阳光大把大把洒进来,让风儿自由自在吹进来;凭窗远眺,可见星斗坠移,蓦然回首,望断南飞之雁……2022.4.19.  23.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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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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